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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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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居

周青岑是撿來的孤兒,周善泉是把他當兒子養的,沒起過心思尋他的身世,以至於現在被人掃地出門了,周青岑也不曉得自己爹娘是誰、祖籍何地、家中是否還有親人在世。

至於唐蘊,本就是逃難來的窮書生,家人早就死絕了,不然也不會入了周家當贅婿。

兩人都是孑然一身,落腳都沒地去。還是鄭管家說寧縣那老宅子已經拿回來了,不如同他一起到寧縣生活。

老人年紀大了,想要落葉歸根,周青岑和唐蘊卻不想打擾他的生活,打算另外尋個地方重新開始。只是鄭管家說自己無兒無女,他們若去,也有個人給他摔盆送終。

話到這份上,自然也不好拒絕。

寧縣歸屬於潭州府,離著順寧府的安平縣說遠不遠,說近不近,三百多裏路,快馬加鞭七八個時辰能到。

但是唐蘊他們一車老的老、少的少,還有個傷號,更別說那滿滿一車的行李,一路走走歇歇,等到了老鄭家祖宅時,已經是第三天天擦亮的時候了。

鄭管家的祖宅在縣城東邊的燕枝巷子,燕枝巷東巷口商戶林立,很是繁華。

宅子在燕枝巷西巷,往巷子深處走,一行人在一張厚厚的黑色木門口停下來。這裏同東巷口相比十分安靜,自成一方天地。

老鄭家的宅子這麽多親戚想要,那必然也是值點錢的,按照老鄭的說法,他們家宅子的位置在縣城算是好地段,賣的起價格,所以他那些堂兄堂弟見他常年不回來,便起了歹心要占為己有。

但跟周家豪華大氣的青磚大宅相比,就是個非常不起眼的破落小院。

推開院門,雜蕪叢生的院子印入眼簾。原本破敗的小院被人肆意破壞,所有窗戶紙都被人弄爛了,桌子椅子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,院子裏的馬棚被推到,馬棚上頭的幹稻草到處都是,弄得水井裏都是臟兮兮的。

上次老鄭走時院子還幹凈著呢,不用想,一定是他那些親戚心生不滿,蓄意破壞。

“哎呀,這幫子殺千刀的,我定要去要個說法來!”老鄭在周家當這麽多年管家,主家器重,下人畏懼,多少年沒遭這樣的氣,吹胡子瞪眼的,撩了袖子就要去找麻煩。

周青岑拉住人,勸道,“鄭叔,咱們先收拾收拾,先得落腳。”

老鄭也是一時被氣昏頭,這一車老老少少的,個個都風塵仆仆,老鄭不好意思道:“少爺,你看我這是被氣糊塗了,柱子,小桃,麻利的打掃一下,先叫少爺和姑爺坐下歇歇,這一路都累壞了。”

在馬車上坐了幾天,骨頭顛得要散架。唐蘊的情況更不好,三四天了身上的傷沒見好,現在還只能趴著,下地都困難,眼看著比之前還嚴重一些了。

柱子和小桃常年做慣了活計,已經麻利地尋了笤帚簸箕開始打掃。

周青岑掃了一圈也沒個落腳的地方,還是讓唐蘊先在車上躺著,他挽了袖子去收拾西邊那間房子。

老鄭家的院子不大,四間房,東邊和西邊都帶著大窗戶,另外兩間略小些。

父母在,東廂房是要給長輩住的。

老鄭看到周青岑在搬桌子凳子,疊著聲喊:“少爺,叫我來就行了,您能哪能做這些!”

周青岑沒停手,道:“咱們現在是一家人討生活,沒有什麽少爺姑爺的。”

聽到周青岑說“一家人”。老鄭抹了抹眼眶,沒說什麽了。

房間裏倒是還好,只是箱子櫃子都被打開,裏頭的值錢的東西被一掃而空,周青岑和柱子兩人搭手,把沒用的東西全扔了出去,擦幹凈後,換上他們帶過來的褥子被子。

周青岑以前十指不沾陽春水,但不是個嬌氣的,一開始事情做得笨拙,慢慢地也就上了手。

他們收拾床鋪後,把唐蘊從車上挪下來。

老鄭這才解了車轅,牽著兩匹馬兒去院子裏餵食。

剩下的人繼續收拾,老老少少做了兩個多時辰,總算是把院子裏原來剩下沒用的東西都清了出去,將將能住人的程度。

一夥人累得夠嗆,誰也沒心思做飯,再說了家裏頭米面糧油一樣都無,還得明天一大早去買。

柱子買了吃食回來,大家簡單對付了幾口,又開始往裏頭盤東西、整理。

他們的動靜不小,隔壁的聽到這邊有響動,還以為又是賊人來摸東西,拿著一根木棍氣勢洶洶沖進來:“不知羞的賊人,日日來摸東西,還有完沒完了!”

嘴裏罵聲剛停,見到老鄭,楞了下,忙把手裏的木棍丟到一邊,笑道:“搬回來了啊。嗨,我聽到有動靜,還以為又是有人來偷東西呢。”

前陣子老鄭回來要院子,一來二去和周圍的鄰居都打了交道。來的是隔壁的孟家嬸子。

孟嬸看他們老老小小的,有這麽大陣仗,問:“打算搬回來了?”

老鄭拍拍身上的灰塵,笑道:“和家裏侄子一起回來的,以後就在這裏討生活了。”

“回來好,回來好,人都是要落葉歸根的嘛。”

院子不大,老鄭和鄰家聊天的聲音傳到了屋內。

周青岑給唐蘊擦完身子,聽到鄰居家說她家兒子在縣城最大的醫館當大夫,心念一動。

唐蘊哪能不知道他想什麽,溫柔的摸了摸周青岑的臉。

周青岑便給唐蘊重新穿好衣服,出去同那鄰居打招呼。

鄰家嬸子看到這天仙一樣的小哥兒,眼睛一亮:“老鄭啊,這就是你家侄子?”

乖乖,長這麽好看的哥兒,配他們家大郎也稱當。

老鄭什麽人,那是老人精了,呵呵一笑:“我侄媳。”

嬸子亮著的眼睛又熄了,失落的嘆了口氣。

得了,就沒這個緣分!

周青岑心裏想著唐蘊的傷,也沒註意鄰居的神色變化,道:“嬸子,我相公前陣子受了些傷,一直不見好,聽到您說您家兒子是大夫,可否請他來看看,診金按照外出看診的算,您看如何?”

外出看診可比坐堂大夫要多半兩銀子,在自家門口賺這個錢,可不是跟白撿的一樣。

鄰家嬸子聽得眉開眼笑,忙道:“客氣啥,鄰裏鄰居的,我兒子剛好在家,你等著,我去喊他過來。”

沒一會兒功夫,鄰家嬸子帶著個背著藥箱的年輕男人進來。

“周哥兒,這是我兒子孟令文,在杏源堂當坐診大夫。”孟嬸滿臉的得意,杏源堂可是大醫館,他家孟令文不是杏林世家出身,能進去當大夫,全靠自己天分,天生就是吃這口飯!

孟令文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,生得高大,五官端正,只是不太愛說話,見到周家幾人也只是淡淡點點頭,開門見山問:“病人在哪?什麽癥狀?”

周青岑忙引著孟令文進了房間。因為唐蘊傷在腰腹處,要解開衣服,所以房間裏只留下周青岑一人。

“五天前受了廷杖,在安平縣請大夫看過,開了藥,總不見好,所以想請您看看。”

孟令文半躬著身子,撩唐蘊袍子的手一頓,銳利的眼神刺向周青岑:“廷仗?你們可是犯了什麽事?”

“孟大夫,你誤會了,我們是清白人家。“唐蘊看他滿臉警惕,忙把前因後果簡單說了下。

孟令文聽完神色有些動容:“身體發膚受之父母,你為了你家夫郎,竟然能做到如此?”

唐蘊道:“一個大男人,自己的愛人都護不住,算什麽男人。”

孟令文若有所思的點點頭,又恢覆了那份淡淡的神色。

他仔細查看了唐蘊的傷處,看過安平縣大夫給開的藥後,得出結論:“開的藥沒問題,只是受了傷沒好好修養,又坐了幾天馬車,傷口被反覆震開才一直愈合不了。我給開點內服的藥物,這個傷藥繼續外敷,臥床兩三天,等傷口愈合了就沒什麽問題了。”

周青岑聽到這話,眼淚都快下來了,唐蘊的傷成這樣,一句沒跟自己說過。他啞著聲音問:“那他的筋骨應當沒事吧?”

“沒事。你也不要過於擔心,行刑的人手法很是老練,看著嚇人,其實都是皮肉傷,修養個一陣子就好了。”

周青岑千恩萬謝,忙去取了銀子給孟令文。

孟令文沒接:“不是什麽大事,鄰裏鄰居的算了。”

周青岑當然不能讓人家吃虧,好說歹說還是給了半兩銀子。

孟令文拗不過他,又不好同一個哥兒拉拉扯扯的,他先告辭離去了,沒一會兒,一個十七八歲的白凈哥兒來周家給送了兩幅藥。

這哥兒十分靦腆,低著個頭,對著周青岑說話都是結結巴巴的:“孟、孟大哥讓我送、送的藥,煎服,一日、一日三次。”

周青岑道了謝,哥兒小心翼翼地走了。

送人出去的時候,周青岑看到孟令文站在自家門口等人,那哥兒看到孟令文,終於擡起頭,聲音也大了許多:“孟大哥!我把東西送過去了!”

孟令文嘴角含著一抹淡淡的笑,揉揉他的頭。

院子裏傳來孟嬸的聲音:“小露,快點來把雞給餵了。有點眼力見兒啊,別老去打擾你孟大哥!”

“來了——”哥兒失落地望著孟令文。

孟令文又對著小哥兒說了些什麽,那小哥兒這才眉開眼笑。

周青岑站在原地看了會兒,回院子煎藥去了。

老鄭家的竈許多年沒人用,柱子和老鄭都搞得滿臉是灰,這火終究是沒升起來。

幾人只好簡單用冷水囫圇擦了下身體,各自休息,來寧縣第一晚就這樣稀裏糊塗的過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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